顶级的战争片，拍的从不是战争本身。

战争是个筛子，人性中最密致的光与暗，都会在其中加速坠落。

(资料图片)

这一点，动画《冰海战记》做到了。

这是一部定位在欧洲中世纪以前的荒芜时代，以边缘的北欧为舞台，把维京海盗当成主角的战争漫画。

题材突出一个冷门，也让漫画蹲了14年的冷板凳。

但动画一经播出，便成为了MyAnimeList（世界最大动画评分网站）排名第36位的神作。

甚至，连影史上一众优秀战争片的光芒，也掩盖不住《冰海战记》的光芒。

它找到了一条比人性更幽深的金线：被战争异化的不仅是人，还有人与人的关系。

孩子

故事第一幕，是一名维京战士的梦境。

脚下的麦田、远方的妻子，霎时化为战场和敌人。

《冰海战记》的故事发生在公元9世纪末至10世纪初，彼时的欧洲正处于「维京时期」，即维京海盗称霸欧洲的年代。

所谓的「维京人」，并非一种民族称呼。他们是一群来自北欧各国的强盗群体。

画面中的男人，名叫托尔兹，是所属佣兵团的大队长，外号「战鬼」，彼时最强的维京战士。

大首领看中了托尔兹的才能，欲纳他为婿，培养为自己的接班人。

但托尔兹厌倦了杀戮。

为了逃离佣兵团，他决定在一次战役中诈死。

彼时的维京人，思想受北欧神话影响颇深。

他们相信，英勇战死的战士会被神明迎接到天国。

因此，维京人将「战死」视作无上的荣誉。

然而，托尔兹属于那个时代的异类，他既不恋战，也拒绝雇佣奴隶。

诈死成功后，托尔兹带着妻儿流亡至极北之地，做起了农民。

但好景不长，佣兵团还是找到了托尔兹。

大首领不打算放过这个出了名的逃兵，他只是想将托尔兹骗出来做掉，杀鸡儆猴。

出于对「战鬼」实力的忌惮，大首领找到了以阿谢拉特为首的海盗团，委托他们除掉托尔兹。

在双方的对决中，托尔兹单枪匹马灭掉了海盗团一半的人，并打赢了阿谢拉特。

胜负已分，海盗们却在托尔兹胜利后，绑架了他的儿子做人质。

无奈之下，托尔兹选择赴死。

托尔兹的人格无疑是伟大的，他临死前嘱咐阿谢拉特：

「把自己的首级割下来给尤姆，这样他们应该会放过我的村子。」

虽然托尔兹只出场了不到两集，却是第一季的题眼。

他的死，揭开了这部番剧最基本、也最重要的价值主张：反战。

托尔兹的儿子，名叫托尔芬。

他认为父亲的死，是因为自己太弱小。

自责演化成心魔，驱使他向杀父仇人阿谢拉特展开了长达11年的复仇。

托尔兹出征前，托尔芬曾偷偷把玩父亲的短剑。

当儿子正陶醉于剑刃的寒芒，光突然暗了下去。

镜头一转，父亲已经死死地握住了剑刃。

这是一种隐喻，战争常常伪装成一种诱惑，权力、名声或财富出现。

托尔兹表面上盖住的是剑芒，实则屏蔽了杀戮的欲望对儿子的侵蚀。

动画用一种诗意的方式，在托尔芬的灵魂注射了一剂疫苗，使他不至于堕落成一个「好战的维京人」。

这也让托尔芬的前半生，都活在巨大的纠结和痛苦之中。

他需要通过参与战争，赢得报仇的机会，但他又时刻鄙夷着沦为战争贩子的自己。

而那个逼迫，或者说诱使托尔芬走上战场的罪魁祸首，正是他的杀父仇人阿谢拉特。

仇人

为伺机报仇，年仅6岁的托尔芬悄悄躲在了阿谢拉特的海盗船上。

他希望像父亲一样，在决斗中堂堂正正击败仇人。

阿谢拉特借机定下了规矩：想跟我打，你得在战场上立下足够的战功。

于是诡异的场景出现了，托尔芬成了仇人的打工崽。

这也是弹幕中谐音梗「Tool芬」，即工具芬的由来。

这只是战争对两人关系最浅层的异化。

事实上，战场上的阿谢拉特极具个人魅力，作为海盗首领的他，够狠，也够狡猾。

一次，阿谢拉特作为佣兵，参与了丹麦对英格兰的入侵。战斗中他碰巧得知丹麦二王子被英军俘虏的消息。

阿谢拉特救出了二王子，却很快陷入了艰难的绝境，前有大雪封山，后有强敌追杀。

为了活命，他率队前往英格兰腹地的村庄，来了个「灯下黑」。

既甩掉了追兵，还能抢到村子的物资，一举多得。

但过冬的村民就没饭吃了，怎么办？

阿谢拉特的解决方式是 —— 屠村。

村中一名幸存的少女，可以视为《冰海战记》正式启动战争异化话题的起子。

少女家很穷，但她在集市中看上了一枚戒指。出于贪念，少女偷走了戒指，把它藏在了一棵树里。

少女从小听教徒父母讲述天堂地狱的故事，她极度害怕，自己会因为偷窃，在死后被上帝丢进地狱。

那天，少女离村把玩戒指，刚好躲过了阿谢拉特的搜捕。

然而，在目睹亲人被杀害后，少女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

绝望？恐惧？愤怒？

都不是，她感到兴奋，「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坏的人，根本不惧怕您（神）的制裁」。

言外之意，自己就更不用怕了，悲惨的经历却成了少女的「救赎」。

关于少女，有人苛责她病态，这不可否认。

但病灶不源于她的内心，是战争，让她病了。

存活的少女，最终暴露了阿谢拉特的行踪。

眼看追兵即将杀到，海盗们为求活命，想献出阿谢拉特和二王子，发动了兵变。

本来，阿谢拉特让托尔芬带着二王子先跑，但托尔芬担心仇人死于他人之手，结果又跑了回去帮他。

两人的关系此刻更显诡异：托尔芬为保护杀父仇人，向追兵的老大发起了决斗。

最终，在阿谢拉特的参谋下，托尔芬惨胜。

其实，剧情到这里是有「漏洞」的：阿谢拉特作为一名海盗，为何甘心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丹麦的二王子？

毕竟奖赏带不进棺材。

这就得说到阿谢拉特的另一个魅力——野心，他并不甘于只做一个海盗。

比起自己掌权，阿谢拉特更希望亲手培养一位合格的君王。

在他眼中，二王子会成为一位比现任丹麦国王更优秀的仁君。

为此，阿谢拉特甚至冒着被斩首的风险，不惜谋杀二王子情同父子的老师，逼迫他走出温室。

阿谢拉特要二王子争夺皇位，与偏爱大王子的父亲拔剑相向。

奴隶

连二王子都不解，阿谢拉特如此费劲，为何不干脆自己称王？

阿谢拉特最终用生命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位枭雄的华丽落幕，也让他被观众称为「《冰海战记》真正的男主角」。

阿谢拉特很神秘。

从出场伊始，他一直穿着肌肉胸甲。

那是古罗马士兵的象征，而阿谢拉特来自丹麦。

阿谢拉特的身世，牵扯到一桩历史旧案。

英格兰最早的原住民，是信仰精灵的凯尔特人，后来罗马人带来了先进的文明和技术，和平统治了这片土地。

再后来，盎格鲁撒克逊人用武力把原住民们驱赶到了威尔士这个贫瘠之地。

战争中，无数原本高贵的罗马人后裔，被贩卖到欧洲各地充当奴隶。

阿谢拉特的母亲就是其中一支，而且血统尤为特别，其母姓「阿鲁德里乌斯」。

她的祖先，就是英格兰传说中最伟大的国王「亚瑟王」的原型。

阿谢拉特这个词的含义是「满身灰尘」，它不是正式的名字。

而是作为奴隶之子时，奴隶主父亲给他起的绰号。

后来母亲精神崩溃，偶然撞上了父亲，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祖先。

母亲始终相信，亚瑟王会来拯救自己。

然而，当阿谢拉特看到父亲满不在乎地拔出剑，想砍了母亲的那一刻，他再也不相信祖先的传说。

主，不在乎。

阿谢拉特拔出剑和父亲缠斗在一起。

在这场意外的打斗中，身手敏捷的阿谢拉特被父亲常识，母子俩被安排住进了大房子。

后来，阿谢拉特花了三年的时间，取得了父亲和兄长的认可。

直到一天夜里，他亲手结果了父亲，并成功嫁祸给了哥哥。

阿谢拉特的目标，其实只有遗产继承权，取得父亲信任，不过是计划的一部分。

父非父，子非子，围绕阿谢拉特的一切关系，早已在战争中变形到了极致。

在他的后半生中，唯一称得上朋友的只有表伦。为了执行阿谢拉特的命令，表伦受到了致命伤。

临死前，表伦拜托阿谢拉特与自己决斗，只是为了一个「战死」的荣誉。

这悲壮感，又何尝不是一种异化。

英雄末裔和奴隶之子的的矛盾身份，让阿谢拉特没有任何归宿可言。

一面，他憎恨父亲那样的维京战士；另一面，自己的英雄血脉也被污染。

但阿谢拉特仍然虔诚地希望，母亲的故乡威尔士，可以有一位伟大、仁慈的君主。

但高雅的王不可能是自己这样卑劣的海盗，且丹麦军即将攻陷英格兰，所以他才选择成为二王子的谋臣。

阿谢拉特曲折的经历和聪慧的性格，使他看起来洒脱通透。动画中有这样的一幕：

他看到自己的远房叔叔鞭打奴隶，调侃他：

「金钱的奴隶挥着鞭子，在用金钱买来的奴隶面前摆出一副主人的样子。」

阿谢拉特虽然看透了现实，却依然选择了成为奴隶。

面对意图造反的阿谢拉特，丹麦国王猜到了他威尔士的出身，要挟他在二王子与故乡之间抉择，放弃霸业，或是故乡被灭。

本来，阿谢拉特还在思考对策。

但国王嘲笑其奴隶母亲的发言，彻底激怒了他。

母亲是阿谢拉特毕生唯一的爱，也是他唯一的枷锁。

于是，阿谢拉特一怒之下，直接杀了国王。

顺便把自己的血肉，浇筑成了二王子登基的台阶。

垂死时，面对还想带他逃出去的托尔芬，阿谢拉特坦白了自己最后的担忧：

镜头的色彩、光线和造型，堪称对第二集中战鬼托尔兹之死的像素级复刻。

这一幕，揭示了两人长达十一年因缘的实质。

托尔芬和阿谢拉特的确是仇人，但无论你是否接受，他们也是儿子与养父。

无与伦比的异化，也是无法言喻的震撼。

托尔兹之死，杀死了那个天真无邪的维京小子；阿谢拉特之死，埋葬了满脑子复仇的维京战士。

最终，被卫兵拦住的托尔芬，想触摸阿谢拉特的尸体，便松开了父亲的短剑。

随着短剑上恩恩怨怨的走马灯闪过。

复仇，落幕了。

阿谢拉特最初的弧光，可能出现在杀害托尔兹后，向大首领交代任务的时候。

大首领询问战鬼托尔兹临死前的模样，想看前同僚的洋相。

阿谢拉特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只回答说：

他敬佩托尔兹，所以不想让金主高兴。

此时的镜头给到了决斗失败的托尔芬，可能早在这时，阿谢拉特就已经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年幼的托尔芬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阿谢拉特的死亡是辉煌的，「奴隶」是贯穿了《冰海战记》的明线，那是一个凡人皆为奴隶的黑暗时代。

奴隶是主子的奴隶，国王是王冠的人偶，维京人是北欧神话的仆从。

阿谢拉特的死，赋予了二王子挑战王冠的权力。

更让托尔芬的生命再次属于自己。

而阿谢拉特自己，也不再是那个「满身灰尘」的孩子，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向世人宣告，吾名为——

作者  |  30岁男法师

编辑  |  胡户圭

运营  |  米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