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这是一篇单纯的,个人视角的,对于一部番看完后的观后感随笔。其中不包含任何特意的考究或对动画本身的深入研究,是一种纯粹的整理自己零碎的观后感后所写出来的,主观的文字。

前言


(资料图片)

回转企鹅罐刚出现在我视野里时,我还是个会兴致勃勃的把每季新番进行一遍扫雷的年轻阿宅。很潮很炫酷的“生存战略”演出,在Osu!里多次看到的OP和插曲,让我……没能坚持到把这部番看完,甚至没坚持到中期。我对于这部番的记忆,就停留在了,无厘头的玩具,跟踪狂的女高中生,以及这位高中生溺水后的误会上。

再次被提到时,已经是十年后了。被朋友说着剧场版已经出了要不要补一补,算是终于克服了“几原这个人他那个百合熊我看着觉得不太行”的一点点偏见,把企鹅罐的剧场版用两天的晚上补完了。补的时候就有意识的记了自己的观感(因为要和人repo嘛),不过看着自己那个碎碎念的劲,再加上补完之后确实觉得有这个必要,就想着整合一下,写点什么。

如果要我说的话,回转企鹅罐的故事是一种东亚集体主义文化中家庭观念在现代社会中的再演绎吧。

生而接受“必有所成”祝福的典型环境

兄弟二人在臆想的图书馆里所接受的,来自桃果的“必有所成”的宣言,其实最初并不应该由桃果发出,而是来自于家庭,群体乃至于社会的期待。在一个群居动物里,下一代的幼儿永远是一个种群的未来。无论是从家庭视角来看的,对于继承长辈所积累下来的社会资源的角度来看,还是从一个种群社会性的延续来看,似乎“青出于蓝”的念想都是普遍存在的。这样的期望似乎就已经非常足够了——足以让人们愿意去祝福自己刚刚出生的后代“必有所成”了。但,这只是一种理想中的典型环境。

如果父母将孩子不单视为自己社会资源的继承者,还将其视为自己的作品,延续呢?如果父母并不期望孩子的出生,甚至于这个生命的出生阻碍了父母眼中自我追求的道路呢?在东亚集体主义文化里,肖和孝是很多时候被相提并论,混为一谈的概念。要…与自己的父母相似,不然便是不肖;倘若已经不肖,那有怎么能完成对父母“孝敬”的道德义务呢?在这样的环境里,一个出生于东亚集体主义文化完整家庭的孩子,ta的“所成”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单纯的祝福。

我在早先与观众朋友们聊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时,有讲过“一个人对你的评价本就是会掺杂私货的,不去辨析对方到底有没有自己的目的,全盘接受来自他人的评价是往自我毁灭狂奔”(BV1Ch4y1K7Ag)。这样的评价,甚至更适用于我们的家人,父母。他们……可是在我们生命的起点,牙牙学语的婴幼儿,四处探索充满好奇的少年时期,一直萦绕在我们身边的人。哥哥在懵懂之中便理解了企鹅会的某种真相,决定将亲生的弟弟妹妹送走,自己承受来自于“父亲所在的组织对下一代的期望”;两个人看着大人们在阴暗逼仄的地方集会,嘴里讲着一些对于孩子来说不知所谓的话语时,他们天然的就理解了:原来,爸爸妈妈眼中那个耀眼的火花,以及对我们的期待和祝福,或许与我们本身毫无关系。在此之上,老师在年幼时被母亲当作是实现自己音乐梦想的工具,百合被艺术家父亲的执妄和强迫所要求去“变美”……每个人都被,本应是最爱自己的人,用名为“必有所成”的祝福所诅咒了。孩子粉碎机:集体主义文化群体审视的必然

虽说我在看到孩子粉碎机这个演出和意象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日本人那套只有最拔尖的天才才配拥有五彩斑斓的人生被容忍的与众不同的个性的狗屁论调又来了”,但也随即意识到,来自于集体的审视,在集体主义文化里本就是这样的一种表现。老师的钢琴受钢琴比赛的评委审视,百合被自己的父亲以艺术品的眼光审视,弟弟和阳球所捡到的小流浪猫被组织公寓的规则所审视,兄弟二人被组织以“筛选薪火传承者”的规则所审视,苹果甚至是被自己的母亲以一个去世了的自己的姐姐的视角所审视……无论孩子们如何的挣扎,如何的极力表现自己,如何的优秀,在大大小小的集体的审视下,总会有一天无力支撑下去,落入那个“让孩子变得透明”的孩子粉碎机里。

被送到那里的孩子们之所以看起来无动于衷,并非是因为他们不害怕,而是因为,他们拼命的视图向自己解释“那么爱自己的父母和重要的人,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达不成他们的期待,甚至于破坏了他们追求的理想的自己,理应遭受惩罚”。自我惩罚的倾向,变成了年幼的孩子,表达自己对于重要的家人们的爱的残酷方式。粉碎机,变得透明,都没有关系,只要能证明我并非是有意的,我努力了,我爱着给了我“必有所成”祝福的父母,社群……

然后逐渐的接受自己“透明”,或者说,“庸碌”的标签,看着“必有所成”祝福的发出者的神情,接受人生的第二个宣言:“你将一无所成”。图书馆里的司书被突然驱逐,反派奸笑着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命运,你必将一无所成。真俐作为一个具象化的反派,我其实反而是不满意的:如果我们的人生里所遭受到的挫折可以这样简单的可视化,那未免也太轻松了。可是现实里,我们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只是一边对自己身上被贴上的标签,被剥夺的自我感到痛苦而发出怒吼,一边对着空气出拳而已。真俐的思考在某种意义上,不是所谓的反派的毁灭世界的阴谋,而是,每个被审视后,被人说让人失望后的人,对于不讲道理,无时无刻不激荡着洪流,裹挟着每个人前进的社会的怒吼。

最为讽刺的是,父母与社群在擅自抱有的主观期待落空后,一边将孩子们的祝福撕下换上一无所成的诅咒,一边却又让这些孩子承担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责。庸碌之人最大的罪按你们的说法不应该是碌碌无为吗,他们又怎能承担你们这些狂言者的罪恶呢?或许有人会对高仓父亲在企鹅会演讲时的话有所触动吧:“这个世界被贪得无厌的人们所定下的规则所支配”。我看到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因为"Everything is a metaphor of capitalism!",但同时,你也是罪孽深厚,贪得无厌的人呢,高仓父亲。你怒吼着,谴责着社会资源可以积累的私有制社会,但又将你所犯下的罪恶,你执念所化作的组织,传给了你所认定的“精神上的继承者”,高仓哥哥。苹果与桃果:逃离变得透明的命运

是的,没错,“我们一开始就在粉碎机里嘛”。而不被孩子粉碎机所伤害的方法,企鹅罐里表现出了两种意象:苹果与桃果,且具体的表达也不太相同。

我个人来说觉得最为有趣的表达,其实是高仓哥哥在囚笼中递给了弟弟的半颗苹果,那手仿佛是说:“这样,你也是被选中的人了。”表面上看,遴选企鹅会这么一个组织的继承者的,筛选出“必有所成”之人的测试奖励,被一个孩子出于情谊而分享了出去,让两个人都活了下来。实际上,企鹅会的认可其实怎样都好,兄弟二人本就不需要,他们彼此之间搭建的关系,成为了逃离孩子粉碎机的苹果本身。“选择为爱牺牲之人的奖励”的象征,苹果。这里其实有着浓厚的,日本人眼里的基督教宗教观念表达。苹果作为诱人的禁忌之果代表着爱情,服下便能获得被耶和华所不容的智慧与情感……而代价是什么呢?吃下他人用牺牲所换来的苹果后,人们便重新获得了作为自己活下去的勇气。至于在剧情的最后,换乘了命运的苹果,我们稍后再谈。

接下来是桃果。桃果在整个剧情设置里,其实最核心的表述是对时间,重来和生命的,带有宗教偶像意味的象征。桃果拯救了老师,拯救了百合,用自己的爱让他们逃离了具象化的父母,也逃离了一无所成的诅咒。可是,代价是什么呢?桃果与两个人的关系或许从未是均等的。桃果是完美的,可以拯救世界的,受人敬仰的,施以救赎的人。两个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皈依了桃果,皈依在了桃果的,名为爱的宗教下。这种皈依与苹果意象里的爱的差距在于,老师和百合,在某种意义上变成了半成品的桃果:他们试图继承桃果的爱,在很多层面上变得“像是桃果”,将这些爱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但同时,他们又未能真的去付出什么,去不惜代价的爱别人。他们对于高仓家的愤怒是虚无的原因也正是如此:他们只是失去了自己祭拜的偶像的信徒而已。在这一点的表达上,老师和百合获得桃果的过程,可以说是基督教“因义称信”的“因爱称信”版本了。当然,桃果也变成了苹果——被人所爱而得到的勇气,总有一天也会变成为了爱他人而做出牺牲的勇气的。老师和百合最后的对话里,从开始时为了向高仓家复仇而拼凑出的家庭,变成了愿意一直走下去的家庭也是如此吧。

能在年幼时就递出苹果的人终究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而桃果则更像是一种出于纯粹和善意的关怀与传递。很难说两者谁对于孩子来说更有感染力,但得到了命运的果实的孩子们总归是逃离了孩子粉碎机的命运:主动的去爱别人而分享苹果,又或者被他人所爱,得到桃果。来自于父母的,社群的,带有条件和期待的爱,被成长中孩子们逐渐发现的爱人的能力与被爱的渴望所压倒。被倾倒进孩子粉碎机里等待变透明的痛苦一生都会存在,但所有人都必须记住:人类只有一个瞬间会真的被粉碎——死。我们从孩童时期长大了,却依然呆在那个粉碎机前,看着自己胸前“一无所成”的标识,看着队列尽头死去的人,深深的被这一切所刺痛。自以为自己已经是透明的庸碌者,但却还偶尔会抬头看看,期待某个人递出的,命运的果实。Home, sweet home. Family, our family.

被自己出生时如此依赖的父母和社群丢进孩子粉碎机的等待队列里,本就是每个孩子一生的创伤了。但即使是被如此深刻的刺伤后,生活也依然要继续。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在必须承担来自别有用心的父母所犯下的罪的前提下,组成了一个家庭。他们很努力的尝试着装点自己的家庭,努力忽视其他人的眼光,以妹妹阳球作为家庭的中轴,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命运共同体。这样的共同体既是三人彼此赖以维生的根本,却又是伪装自己真实情感的最好外衣。高仓弟弟深深的反省着,将高仓父母所犯下的错内化为了自己的过错,不愿意相信这世上还有来自他人的善意,也因此格外的珍惜这个三人的家庭。高仓哥哥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与评判,也不吝向他人的恶意反击,但执念却更像是,“证明自己也可以”。来自苹果的关心,在高仓弟弟认识到“自己所背负的来自父母的罪过曾经伤害过苹果”后变得难以忍受。拼命维持着的家庭,却又因为最后发觉高仓哥哥的“不择手段”之后令人无法接受。表面上来看,虚假的家庭破灭了。

只是,家庭本就没有真假的区别。或者说,虽然我在上半部的结尾,看到高仓哥哥隐藏在家人之爱外表下的对于阳球的爱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嗯意思是说他们至少有一个是收养的没有血缘的”,但这也是另一个奇怪的平衡点:家庭本就是由两个人的爱情为基础而延伸出来的概念。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看,组内偏好与组外排斥的触发底线可以是随意胡编乱造出来的微薄共同点;而在此之上,在集体主义文化里,很多时候家庭也被引申为“最小的社会单位”。有太多的人生于这样的文化之中,误以为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存活在这世上的,自己是必须依存于家庭之中的,然后又急匆匆的妥协着去尝试组成一个家庭。人不需要因为自己组成一个群体的原因的深刻或浅薄,真实或虚假而争执。因为,想要维系一段关系的心情而为此而付出的代价是不会被这些所改变的。生存战略:肉体的生存与精神的生存

企鹅会们口中的那个残酷而不讲理的世界里为了存活而高喊的生存战略,其实与企鹅帽子变身时的生存战略,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在肉体上的存活需要的是对社会制度的洞悉,是一种对当前的私有制社会的觉察后产生的结果。在精神上的存活,需要的却是精神上的依存和归属感。几原在企鹅罐里,将精神的归属,存续和传承的答案放在了爱上。他借由苹果的意象和小孩子们懵懂的对贤治的引用讨论着爱是牺牲,又借由桃果的意象讨论着人是如何在他人对自己的爱中重新获得走下去的动力,展开崭新的人生。无论是哪种生存战略,都意味着有人因无法达成而痛苦,不是吗。但在故事里,爱所引发的精神的生存战略,却超越了肉体的生存战略。

不过,这要讨论到另一点了,关于命运这个词。命运的换乘:牺牲是一切爱的重点吗?

无论是苹果在初期对于桃果的命运日记的狂热追寻,还是中间一干人等神神叨叨的台词,你都能从中强烈的感觉到,几原似乎在尝试展现某种宿命论。命运的列车,只要有换乘的咒语就可以了。命运存在,可是谁都有机会改变,但改变也意味着代价。这非常符合我自己感受里的日系哲学,以至于在某些瞬间我是想要脱口而出的反对的。我觉得在这一点上,我是无法去认可“爱的最终形态是为止牺牲”的。这并非是我站在要牺牲的人的角度来爱惜羽毛的发言,而是我站在因爱自己的人牺牲而得以存续的人的角度的哀嚎。我还是想要说,作为一种相互的关系,分享才是一切的根本。自顾自的将一切代价都由自己承担,只会让被你所爱的人更痛苦。这结局还是不能说是我想法中的he,只能说是te吧。通过爱与被爱,被诅咒为一无所成的孩子再一次取回了自己的色彩,被爱着自己的人再一次祝福,成为必有所成之人,成为自己。       因为人活着就是有所成的。只有己所能为时,这样的祝福才不是诅咒。

写在后面:给已经快要认不出“东亚集体主义文化”的读到这里的你

“几原至少能把爱说出口了,已经不东亚了!”属实是个很巧妙的评价。我并非抱着批评的口吻去嘲笑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所处的集体主义文化,也并非试图将东亚三国是非不分的混为一谈。但如果要说这三个历史关系错综复杂的国家的人如果碰在一起,聊什么不会打起来的话,恐怕我会觉得是,聊自己的童年吧。在对几原这个人的评价里,很多人反而是觉得他是少数能够乃至擅长描写百合向作品的男性。果真如此吗?我敢说,在企鹅罐这样的描写里,恐怕嗑高仓兄弟两个至少也不是个冷门CP吧。从我的角度来看,企鹅罐里对于爱的表现,与性别是几近无关的。传统家庭观念里那些各自被添加进了性别刻板印象里的“男性特质”和“女性特质”,并没有完全的出现在某个人身上,让角色成为“刻板的男性”或“刻板的女性”,而是试着去展现每个人各自所拥有的,不受性别所定义的,只是与自身当下的情绪,过去的遭遇有关的思绪,并依此展现角色的性格魅力。我本来想从“尝试着教会孩子们去勇敢的表达爱”的方面来写企鹅罐思考下对于人自我认知之旅的启发,但却有点感觉到,其实这种启发也会在“不去将自己的视角封进狭窄的刻板印象里”有所体现。

爱某一个具象的人并不是人生唯一的意义,但学会如何爱一个人,以及学会如何被爱,确实是很多孩子从小到大所不曾有过的珍惜机会。人无从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每个人都还有自己的一生要走——希望大家都能触碰到递给你果实的手,也会有机会将自己手中的果实分享给自己重要的人吧。就写到这里吧,舟的活动开了,我要抽卡去了。

Frost4s

于23年9月5日下午

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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