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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L杂谈】《素晴日》中的时代闭塞感是如何产生的?


(相关资料图)

在美好的每一天结局中,皆守与木村与河边的讨论中提到时代闭塞感是导致了这一切事件。

所谓闭塞感,就是在这个“一切都是新的,并且已经完成的世界”之中,感到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在第一章中,由岐在屋顶上想象着世界的终结,在电车上思考着这个一成不变的日常,都展现了这种闭塞感。

好了,本期视频到此结束。

开玩笑的,虽然这样一句话似乎就揭示了闭塞感是什么,但是我们依旧无法理解闭塞感是怎么来的。皆守认为闭塞感是无论哪个时代都会出现的普遍心理,但是我们不能忽视诞生闭塞感的时代背景和社会背景。

本期视频将会从素晴日提到的时代闭塞感出发,简单介绍那个年代的日本社会背景。

政治季节的结束、消费社会的来临

战后的日本,左翼运动也开始不断兴起,并且在60年代中后期达到最高潮,然而,随着左翼团体内部的分裂、政府的强硬态度、经济高速增长让日本大规模社会运动的时代谢幕。浅间山庄事件之后,日本在60年代所拥有的政治季节的气氛也在70年代开始冷却,与此同时,日本开始了高速发展,逐渐进入消费社会。

当在现实里的政治气氛开始消退、革命已经成为不可能之际,人们在虚构当中寻求历史——也就是《宇宙战舰大和号》、《高达》这样作品的出现,并且成为一种潮流。80年代就在这样的一种潮流中到来。

在80年代前期,还有两样东西支撑着现实——一个是泡沫经济的繁荣神话,另一个则是冷战。

泡沫经济的繁荣带来了一亿总中流的中产阶级意识和信心。这种阶级意识和信心在消费变化上的体现是极其显著的。日本进入消费社会之前,商品的生产和宣传策略更多是消费某种商品代表你的个人身份和经济阶层,是一种纵向的差异;进入消费社会之后,商品的生产开始相对过剩,商品开始强调个性,横向的符号差别取代了纵向的经济社会阶层的差距,开始强调文化没有纵向优劣,只有横向个性化。

冷战的现实结构则指向了核弹这一悬在每个人头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造就了人们对于可预见的核战末日的意识。这在80年代新人类潮流的代表中森明夫的著作中可以看出:

然后有一天,导弹真的会拖着红色的尾巴飞过我们的上空。到那一刻大概神明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是的,终焉之时就是如此突然。……世界末日那一天,我们大概还会在售票处预订下个月芝浦Inkstick(注:过去乐团表演的场合)的门票吧。世界末日那一天,我们大概还会在日历上标记大减价的第一天吧。世界末日那一天,我们啊,大概会好好地把鞋带从阿迪达斯上取下来吧。

——中森明夫《東京トンガリキッズ》

追求着终之空的幻想

从八十年代开始,日本社会中开始蔓延着一种对于终结的追求。

《北斗神拳》中世界受到核弹的洗礼,人类的文明大都毁于一旦。

《风之谷》中人类生活在充满毒气和王虫群的世界里。

《阿基拉》中本东京发生大爆炸,毁灭了整个东京,造成严重伤亡。

以上三部作品的共同特征就是世界末日之后的世界观。

和这种设定就是后末日景象的作品不同,即使看起来普通的作品里,观众也会在其中追求某种“终结”

《海螺小姐》从1969年开始播出,内容讲述矶野一家和谐的家庭生活,自首播以来,一直经久不衰,矶野家的家庭生活也因此一成不变地持续。然而在80年代末,孩子中间开始流传起一个都市传说:其实“海螺小姐”全家已在空难中丧生,他们转生成了海鱼,在永远的梦境中持续过去的家庭生活。

无独有偶,《哆啦A梦》也有着类似的都市传说存在,并且同样流行于80年代的日本小孩子口中:哆啦A梦的大结局是大雄是个自闭症儿童/植物人,哆啦A梦是大雄的幻想/所做的梦。

明明(或者说恰恰)是永远不变、周而复始的日常,反而让孩子们发现了异样,开始流传起有关终结的谣言

这种对于终末的追求不仅仅在动画和动画观众中可以看到。

在游戏宅群体中也有着体现。1982年南梦宫制作的街机飞行射击游戏(STG)《Xevious》(铁板阵/太空战机)在80年代流行一时。和当时的大多数其他街机STG一样,该作当打通了全部关卡之后游戏并不会结束,而是进入第一关继续第二第三第四周目……无限循环。然而,在玩家群体当中却突然流传起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谣言:只要进入 《Xevious》的某一模式,就会出现Xevious星球,一旦钻入其中, 游戏即迎来了大结局。这个谣言只用了两周左右就传遍整个日本,所有该游戏的玩家都急切地想要打出这个最终结局,直到游戏开发者远藤雅伸亲自出面辟谣才得以平息。

没有任何可能性的,谁都无法实现的结局,却被玩家随意的假设与相信。

寻找前世伙伴的转生战士

《月刊MU》创刊于1979年,是日本现存最长寿的灵异杂志,早期靠UFO内容积累了大量人气,报道题材也主要是外星人、超能力、灵异现象、古代文明之类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件。

在其交友栏“ペンパル(Pen pals笔友)”上每个月都会刊载一些奇怪的文章,充斥着超能力、转生战士、最终战争、失落的古代文明等流行词汇。

如图,这是在寻找前世的伙伴。就连编辑部都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投稿,他们也很难以应付此类稿件。

据说在杂志所用的投稿里,自己与伙伴的前世名都不是普通的日本人名,甚至连英语与法语名都很罕见。这些名字要么是北欧风、要么是印度风,甚或是回响着异国情调的巧妙汉字组合。

这种潮流也在当时的连载漫画中被展现,例如日渡早纪于1986-1994连载于少女漫画志《花与梦》(花とゆめ)的漫画《守护我的地球》(ぼくの地球を守って)。

故事主要讲述了文明高度发达的外星人千年后转生成为现代日本人,随着前世记忆的逐渐恢复,他们重新取得了过去的超能力,开始解决现代日本发生的各种事件。其故事的序章便是主人公觉醒了超能力和前世的记忆,为了与转生的前世伙伴再度相聚,在杂志上征集笔友。

根据日本民俗学家大塚英志的分析,这类“前世”的主题大致呈现两种结构:

(1)存在着共同拥有前世的伙伴

(2)自己是能够在世界末日到来之际,回避决战的一名战士。

1989年8月16日,在日本德岛县发生了一起奇怪的紫纱事件,三名中小学女生试图“服药自杀”,幸好被路人发现,并且迅速叫来了救护者。根据报道,他们服药是为了让自己意识不清的装那台,从而觉醒回到自己的“前世”,她们甚至在暑假前就已经计划好了。她们三人各有一个前世的名字: 艾丽娜、米路夏、弗罗娜。实际参加这个“前往前世之旅”的人虽然只有三个,但似乎在她们所在的学校里有一个小组,小组里十多个学生之间互相以前世的名字称呼。实行“自杀”行为的少女们无非想“去与自己的前世相见”,并不打算去死。

“大家前世都是美丽的公主。要想看到快乐的前世,死一次试试就好了。”于是三个女孩在电影院看完《魔女宅急便》后去了海边,试图过量复用退烧药紫纱。

《周刊新潮》报道到,警察署的相关人员说:“她们好像是真的想死。但是,她们相信死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即使死了,也会回到现在的世界。”(《周刊新潮》89年8月31日号第25页)

也许是受此事件的影响,在89年12月出版的《守护我的地球》第8卷中,作者日渡早纪提醒读者要注意区分虚构和现实。

永无止境的日常——闭塞感的真身

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日本和世界发生了两件大事。

对于日本,泡沫经济的破裂,其随之而来的繁荣神话也彻底崩溃。收入格差的问题重新凸显在消费社会带来一种理念上的平等,最终还是被资本主义的纵向运动所支配,失去了经济基础。

然而,人们的生活却也并非迎来大洗牌般翻天覆地的崩溃,而是进入了长期的不景气,也被称为失去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生活却依旧和繁荣消失之前一样永恒不变,依旧是不会有什么进展,毁灭也未曾来临,只是纸醉金迷的繁荣消失了,变成了一种不上不下的一成不变。

对于世界,苏联解体标志着冷战的结束,资本主义体系在90年代取得了完全的胜利,弗朗西斯福山在这一时期提出历史终结论,宣称人类政治历史发展已经到达终点。这说明,至少在这个时期,人们已经无法想象“资本主义”的终结了。正如美美国左翼思想家詹明信所说的:“想象世界的末日比想象资本主义的末日更加容易。”

鹤见济在1993年出版的《完全自杀手册(完全自殺マニュアル)》中写道:

“大的”不会来了。22世纪一定会到来(更不用说21世纪了。因为大决战根本不会来)。世界绝对不会走向终结。

这段话非常好的表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个时代,想象力闭塞的状况——我们甚至不仅仅失去了在现实中改变世界的可能性,甚至在想象当中都无法产生任何变革了。

日本社会学家宫台真司把这种想象力的闭塞状况描述为“永无止境的日常”。说道:“这个年代大概有两种末日情节,一种是‘永无止境的日常’,一种是‘核战后的共同性’”

所谓永无止境的日常,如前所述,指的就是生活不会有大的进展,也不会有可怕的毁灭,《宇宙战舰大和号》那样的崇高意义的想象都无法做到了。

但是无尽的日常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乌托邦的同时也是反乌托邦,不受欢迎的人永远都不受欢迎,无趣的人永远都无趣,被欺负的孩子永远都被欺负。

因此,人们在幻想当中追求一种终末的来临,也就是“核战后的共同性”。这种核战后的共同性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我们暂且分别称呼为少年幻想和少女幻想。

少年们将自己投射到末日后的未来,在废墟之上开始重建,《风之谷》、《北斗神拳》、《阿基拉》正是在这样的思想环境之中诞生的。而少女们则将自己投射到非日常的过去,幻想自己是转生到现代的超古代战士,在灵异杂志MU之类地方投稿,寻找前世的伙伴。

无论哪种,都是在想象中把“永无止境的日常”不可能达到的“非日常的外部世界” ,投射到未来/过去,从而能够在这种闭塞的世界里活下去。

正是由于永无止境的日常这种闭塞感的扩散,90年代的日本发生了一次疯狂至极的事件。

在现实中的变革不可能之后,人们在虚构的世界汲取崇高的意义;永无止境的日常让虚构的世界都无法维持崇高的意义了,人们开始在虚构的世界构想末日的来临;而现在,虚构的末日已经无法天冲人们闭塞焦虑的内心了,一部分人试图将虚构中的末日搬进现实当中。

AOMU的信徒们,通过共同信仰和实践一种最终决战(ハルマゲドン),来赋予自身共同体和超越新,通过大的危机(世界末日),逃离自己私人的危机(永无止境的日常)。

就这样,东京地铁沙林事件发生了。

美好的每一天——从维特根斯坦中找到的处方

最后,让我们稍微回到一下美好的每一天结局。在这个结局中,SCA自面对时代闭塞感,借皆守之口给出了处方:“幸福地活下去。”

“世界的意义必定在世界之外。世界中一切事情就如它们之所是而是,如它们之所发生而发生。所以,世界中不存在价值。”

“人活着这件事,就拥有连其本身都能包含的深邃”

在这里,克服永无止境的日常的办法,是将日常的每分每秒作为奇迹来接受。SCA自通过引用维特根斯坦,以类似于存在主义的态度,来克服永无止境的日常带来的虚无和焦虑。

参考资料

宫台真司:1992年以来日本亚文化史在语义学上的变迁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2253728/

大塚英志《御宅族的精神史  1980年代论》

『ムー』読者ページの“前世少女”年表 http://tiyu.to/n0703sp1.html

有关90年代的一切:自杀手册、转生战士、最终战争、EVA https://movie.douban.com/review/12198672/

徐靖 | 日本动漫与战后左翼社会运动http://www.wyzxwk.com/Article/guoji/2022/02/450192.html

大泽真幸: 《御宅论——狂热.他者.身份认同》 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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