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1)

高原上清朗,天空一碧如洗,偶有几丝白云飘过,也如羽毛一样是打着旋的。虹猫见时候差不多了,便领着众人继续前行,行至峡谷时给逗逗蓝兔悄悄使了个眼色,趁无人注意,洒出迷迷草磨的药粉。

这药香人问不着,牲类却颇为灵敏,走进峡谷不过片刻功夫,刚看见那满壁藤萝,就觉地动山摇、烟尘四起。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虹猫假作回头,面色恰到好处地一变:“不好,是牦牛群!”

蓝兔也应声喊道:“快出峡谷!”

虹猫却道:“来不及了,抓着藤上崖!”

事起仓促,灵儿和大郎都未及反应,听到虹猫的话,便各抓住一条藤向上攀爬,逗逗凑在灵儿身边,一把抓住了好几根藤蔓,灵儿只得稍稍避让,抓住一根结着小红果子的藤条,纵身提起便向上爬。没想到那藤年老质脆,没爬几步,便啪一声断了,灵儿尖叫一声,跌入躁动牛群中,霎时便被裹挟着没了影子。

“灵儿!”几人闻声回头,叫了几声都无应答。

虹猫便对众人道:“小镜子怕是受了惊吓,上面有个山洞,大当家先带小镜子在那边安置,蓝兔逗逗留下来护法,我去找灵儿。”

“我去吧!”逗逗主动请缨,虹猫也不坚持,陪着蓝兔和大郎进入崖中山洞,替小镜子镇压再度发作的晶石。

逗逗则荡着藤条往谷外去,藏在嶙峋乱石间观察,果然见到灵儿手执长鞭从一只牦牛肚腹下闪了出来,却并不回转,而是留神见无人往这边来后,悄悄往另一边的峡谷中掠去。看她身法高妙,影动如烟,逗逗便知她平日里果然多有藏锋,忙也屏息凝气,小心跟上去。

灵儿进入峡谷,先是吞下几枚药丸,而后放出一颗烟雾弹,嘬圆双唇仿着狼嚎长啸一声,不多时便有三道人影闪掠而来,也是先吃了药才进入峡谷。逗逗看在眼里,心中警惕,也给自己塞了一枚解毒丸。

“圣女。”三人齐齐冲灵儿行礼,身上红衣猎猎,身份不言自明。

灵儿此时神态傲然,与众人面前的乖巧俏丽迥然不同,她目光扫过三人,冷笑一声:“藏边五鬼,真是好大的名头,昨晚我若不及时出声,你们当真便要把大好头颅送给七侠做见面礼了!”

三人慌忙跪下:“属下无能,请圣女降罪!”

灵儿叹一口气:“降罪就免了,此时正是多事之秋、用人之时,七侠手眼通天,恐怕早就怀疑我了,若再没几个人里应外合,我怕真的应付不来。”

说话间,居然有几分心力交瘁的疲惫,不过她立刻变敛起神色,问是三人道:“大祭司可有消息传来?”

“禀圣女,大祭司已带人赶来,只是七侠也查到咱们鼠族的些许底细,正动身往祁连山,黑白二护法奉命拦截,因此不能前来协助。”

灵儿听了,微微点头:“七侠果然也诡诈,查到这么多东西,却一丝风儿也不漏给我。也罢,想必地心之谷机关不少,来的人太多也未必有用,只要大祭司能安全无虞即可。”

说着,她又凑近几人,小声吩咐:“你们……”

逗逗听不清晰,正想凑得更近些,胸中却蓦地气血翻涌,喉头更是一紧,几乎喘不上起来。

这烟雾果然有毒!

逗逗忙点住身上几大穴道,也不敢再久留,悄悄远离了峡谷,拼命飞奔回山洞。

此时虹猫蓝兔已替大郎安抚住晶石,小镜子心里记挂着灵儿安危,却扛不住身上弱,已在大郎呵护下睡沉了。虹猫蓝兔见时机大好,正要和大郎开口,却见逗逗跌跌撞撞冲进来,忙起身迎接,一左一右扶住他。

逗逗摆手笑道:“我没事。”

话是这么说,他却面色青白,是在不能不叫人担忧。

虹猫担忧又自责:“你中毒了?是灵儿!”

逗逗微微点头:“倒是我低估了它,这毒虽不厉害,却刻骨入髓,难以驱除干净,得放血祛毒才行,你们替我放风,若她回来了,还要帮我掩护一下。”

虹猫蓝兔自是答应,逗逗便自百宝箱中取出一把利刀在手腕上割了一下,默默运功逼出毒血。

大郎并非蠢人,见逗逗这样,又听他话里对灵儿很有微词,不由惊讶:“难道那位灵儿姑娘有什么不妥?”

虹猫歉然笑道:“正要和大当家说这事,灵儿虽说是逗逗的徒弟,却也是年前突兀冒出来的,根底如何我们并不知道,只是她一直不声不响、勤恳做事,我们才没有怀疑。这一次我们前往地心之谷,她执意要跟上,本就叫我们有些奇怪了,这一路上又总有事故,留在玉蟾宫的兄弟们也察觉到许多异动,怪事越来越多,由不得我们不怀疑她,因此今日小设一计好引蛇出洞,果然探知到一些狐狸尾巴。”

大郎听一句,点一点头,待虹猫说完,也自明白过来,勃然变色:“那这一路上小镜子体内的晶石发作莫非都是她搞的鬼?”

虹猫微微摇头:“这就不是我们所知的了,只是昨夜我们正要歼敌,小镜子就忽然发作,只怕是和灵儿脱不开关系,由此推向,大约这一路上她没少做过手脚。”

大郎面色深沉,虹猫知道他为人光明磊落,最不屑阴私鄙贱之事,何况灵儿所害的又是他至亲侄女,自然让他大怒。

“此事也是我们思虑不周,想着若真有幕后人,自然要带着灵儿才能引蛇出洞,没想到她竟这样大胆,会屡次对小镜子下手。大当家若生气,千万别怪蓝兔和逗逗,只罚我就是了,也合该我领。”虹猫自问此事并没有做错,可小镜子所受之苦也实在因他一念而倍增,于情于理,也该道歉。

大郎嘴唇微动,最终叹道:“少侠说哪里话,镜儿之事是那些卑贱小人所致,少侠一心救人,已是大公无私,老朽便再不知礼,也不会因此迁怒。”想起之前小镜子屡被下手,七侠明明知道却不阻拦,他自然生气,可是气过了便也知道这是为了大局,小镜子是他们天狼门的心头肉,可比起天下安慰,又实在轻如鸿毛。虽然不甘心,可实情如此,由不得他肆意作弄脾气。

第六集(2)

逗逗轻轻哼了一声,将毒血尽数逼出,取出一滴麒麟泪倒在伤口处,而后飞快从百宝箱中取出绷带,给自己包扎完毕。

他又取出一个小小玉瓶,倒在自己逼出的毒血上,滋滋声响后,那一滩黑色毒血飞快褪色,散去血气,仿佛一滩清水般无害。

逗逗松了口气,向外看了看:“灵儿还没回来吧?”

“没有。”虹猫摇头,“只怕她在安排什么大计划。”

“我再出去找找她,免得她生疑,你们抓紧时间和大当家交代情况,只怕她很快也会回来的!”逗逗这样说着出了洞,故意大喊着灵儿的名字向四方找去。

虹猫和蓝兔目送他离去,回头来看着大郎:“之所以如今才把这些事情与大当家讲明,除了灵儿与幕后黑手的目标还不能确定外,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缘故。”

大郎听他语气沉重,不由聚精会神。

却听虹猫一字一字说道:“我们怀疑天狼门有内奸!”

内奸!

大郎睁大双眼,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我们三兄弟,一向同进同退、肝胆相照,怎么可能……”

蓝兔见小镜子微微皱眉,似乎要因痛苦而苏醒过来,便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安慰,令她在睡梦中紧紧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大郎见到小镜子,才恢复几分理智,虹猫待他冷静才道:“大当家不要着急,这个内奸未必是二当家或三当家,也可能是天狼门的其他几位主事长老。”

“其他人?”大郎仍是难以置信,“他们也都是我的过命兄弟,怎么可能……”

虹猫沉声道:“我明白大当家的心,谁也不愿怀疑自己的兄弟,但有些事情是明摆着的,前几日跳跳和达达结伴去天狼门,故意提起二当家所收藏的珍本药经并非独一无二,六奇阁内也有一本,第二日前往六奇阁时,那本药经就被撕毁了几页。这说明天狼门内一定有幕后人的眼线,天狼门又一向隐世避居,若没有门内之人照应,外人怎么可能潜入到如此地步?”

大郎眸光连番变动,显然被虹猫说得有些意动。

虹猫又道:“大当家光明磊落,不愿怀疑门内的手足兄弟情有可原,但若还信得过我们七侠,还请您将天狼门内的情形与我们说上一说,咱们双方齐心协力,若能捉出内奸自然好,若经过调查确实没有内奸,于天狼门也是一件喜事。”

大郎深深阖目,半晌才道:“老朽仍是不愿相信,天狼门内会有投诚外人的细作,但我天狼门的高层有多少人,倒是可以和少侠说道说道。”

蓝兔哄好了小镜子,用那件白底青花的斗篷将她紧紧裹住,也将目光投注过来。

大郎缓声道:“天狼门内除了老朽与二弟、三弟三个当家人外,还有医、毒、药、香、工五个分堂,统领天狼门治下生意,五堂堂主郁金、敛木、逝水、流火、镇土,都是天狼门内的家生子,与我们兄弟三人一同长大,感情甚笃,老朽也不能相信他们之中会有人背叛。”

虹猫并不急于让他接受天狼门有内奸的事实,只微微颔首:“除此之外,便再无握有实权之人了吗?”

大郎颓然点头:“没有了,那些小寨主都由五堂堂主统领,一年之中除了述职,也很少到九嶷山来,是没办法接引外人入天狼门的。”

虹猫与蓝兔对视一眼,心想那么卧底大约就是在三郎和这五堂堂主内了。

二人并未说出猜测,虹猫只问大郎:“请恕我问得唐突,既然外门寨主都由五堂堂主直接统领,那三位当家到要紧关头是如何群雄的?”

“靠这个。”大郎自怀中取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交给虹猫,虹猫拿到手中与蓝兔共看,只见令牌上正面雕刻着一枚狼头,狼头雕刻得栩栩如生,似要浮凸而起,两颗狼眼是翡翠磨成,那种绿玉色幽幽森森,像两团浮动的磷火。

二人立刻明白这是什么,虹猫双手交还令牌:“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狼令?”

大郎微微点头:“我们兄弟三人,分别掌管着天狼金令、银令与铜令,但凡天狼门人,看到这三块令牌,都需令行禁止,不可稍有违抗。”

虹猫赞叹道:“天狼门果然统御有方。”

“这不过是第一道保障……”大郎微微一笑,似要再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到底没有说出来。

虹猫蓝兔都知道他还隐瞒了什么事情,却也明白眼下这样已经够了,大郎本就因小镜子的事情对他们略有不满,又被告知天狼门内有奸细之事,虽然知道这可能是事实,难免也有几分烦躁,进而迁怒于他们。

如今能忍住心中烦躁怒火,和他们交代这么许多,已经算是脾气很好,再要逼问下去,只怕大郎会受不住翻脸。

方才说明内奸一事由虹猫开口,此时要缓和双方的剑拔弩张,自然就要有蓝兔来,她望着小镜子道:“小镜子睡得安稳些了。”

说着把小镜子递给大郎。

大郎忙接过宝贝侄女,将她好生抱在怀里。

蓝兔便道:“如今灵儿必然在谋划些什么,小镜子最为体弱,最易成为她下手的目标,我和虹猫、逗逗忙于打开地心之谷,不免对小镜子有所疏忽,这就要靠大当家一力护持了。”

大郎和缓些神色,笑道:“蓝兔宫主说哪里话,小镜子本就是我的侄女,我岂能不尽心。”

蓝兔含笑点头,又道:“虽则已知灵儿狼子野心,却还要委屈大当家掩藏好本心,她平日要亲近小镜子时,也不可阻拦太过,免得叫她察觉到异常。”

大郎眉头微皱,却仍是答应下来:“我省得,有劳宫主提醒了。”

三人的话音刚落,就听峡谷内远远传来逗逗的声音:“以后要是遇见这种突发状况,就跟紧你师父我!别胡乱抓这个牦牛尾巴就跑了,害得我东奔西走找这么一阵子,腿都快走麻了!”

虹猫蓝兔一听到这声音,不约而同地按住经脉,弄得脸色发白,在额头上逼出几点汗来。

大郎怔怔看着二人,不解这是何意。

第六集(3)

“师父你还好意思说,这腿是找我才走麻的吗?分明是看见牦牛群就被吓麻了!”灵儿笑声清脆,如银铃一般。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洞,虹猫和蓝兔扶着墙壁勉强直起身子:“灵儿你没事吧?”

“我们见逗逗也无音讯,还想着也要去找你,可小镜子体内的晶石又做起乱来,一时都脱不开身,心里实在担忧。”

大郎见虹猫蓝兔瞎话编得如此天衣无缝,心中略感微妙,却还是应和着二人的话:“都是我叔侄二人拖累了几位。”

灵儿摆手笑道:“大当家说哪里话,事起突然,谁能预料得到呢。何况我也不是那等娇滴滴的弱女子,武功不算太高,但还不至于在一群牦牛里丢了性命,不然我怎么感死皮赖脸缠着师父跟过来呢!”

逗逗哼了一声,皱着鼻子道:“你还说呢,我都不知道你藏得这么深,腰上那根鞭子就没见你使过,第一次使就是冲着我这个师父,我这是人头不是石头,你居然就用开山凿石的力气抽过来了!要不是我躲得快,你今天就成了欺师灭祖的罪人了!”

虹猫心知逗逗这是有意要拆破灵儿一些伪装,立刻接上他的榫卯,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什么鞭子?什么欺师灭祖?逗逗,你不会又在徒弟面前出洋相了吧?”

逗逗连忙摇头摆手:“没有的事,我堂堂神医,怎么会在徒弟面前出洋相!是我这徒弟太不懂尊师重道了,我见她被牦牛围困,想出手帮忙,没想到她转身照着我就是一鞭子!”

“我以为也是牦牛嘛!”灵儿目光连连闪动,抬起头小声辩解道,“师父您又不出个声儿,我还以为是这年头的牦牛都开蒙了,懂得声东击西了呢!”

虹猫点头笑道:“我懂了,逗逗你是想要闷声做大事,弄一处英雄救美的大戏,却不想人家自有本事,叫你给弄巧成拙了,是吧。”

蓝兔也道:“这可就是逗逗你的不对了,灵儿本来就是带艺投师,会一两套看家功夫也是常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呢。”

“好好好!”逗逗翻了个白眼无奈求饶,“算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们就向着她吧!也是我今天背时运,险些被抽一鞭子还不算,还要回来被你们唠叨。”

虹猫蓝兔不着痕迹地撇过灵儿腰间的长鞭,又与逗逗目光相对,电光石火之间,已明白了下一步举措,各自挪开目光。

大郎虽已明白七侠在演戏给灵儿看,却不大明白这一出戏的目的何在。虹猫之前明明说过,灵儿大约也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只是与七侠心照不宣,硬要扯着还没被戳破的那一层窗户纸赖在其中,一直混入地心之谷罢了。

那做这一出戏给灵儿瞧,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并不能使她打消怀疑呀。

下一刻蓝兔的话解开了他的疑惑:“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中,鞭算是颇难的一种,尤其是这样极长极软的鞭子,灵儿你有此等身手,怎么不早说呢,前面那一路都白白浪费了你这么个好手。”

“就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能在你们七侠面前班门弄斧!”灵儿忙摇头。

逗逗哼了一声:“别谦虚了我的好徒弟,师父脸上还有你留下的鞭痕呢,差那么一点点就破相了呀!”

虹猫笑道:“逗逗说的虽然是气话,却有道理,灵儿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进入地心之谷后的重重关卡,我们并无十足把握,届时若有你能出手的地方,还望你不吝出手相帮。”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眼中的笑意忽而收敛,灵儿被他定定看着,心头剧震,分不清他这是纯粹的请求还是暗含着威胁。

迟疑片刻,她点了点头:“好,我也就会这么几手鞭法而已,算不上什么好手……但我肯定不会做临阵逃脱的事就是了!”

虹猫微微颔首,复又笑得清澈:“如此甚好,只要你肯帮忙,逗逗心中也就不会这般郁愤难平了,是不是?”

逗逗一把普向虹猫,扯着他的领子摇晃了两下:“别老是提我差点儿被徒弟打破相的事了行不行!”

笑闹过后,虹猫见天时还早,便与蓝兔“调息”了一刻钟,待真气“尽数恢复”后,重新起身,带着几人前行。

穿过河谷后,是一片郁郁青青的草原,高原上的草并不像那些水丰土肥之地一般丰茸婀娜,而是硬扎扎地贴在地上着,所构成的那一份连天遍野的绿亦显得冷硬和不屈。

许多牦牛野驴在草地上悠然觅食,一条细细的溪流像是从天边发源的,颜色也是天空的蓝,无声地流下来,在草原上蜿蜒前行。

许是这里太过高远,阳光太过明媚,一眼便能看到千万里外的情形,这一片草原看着不大,却真真是望山跑死马,沿着河流走了整整一日,所处之地仍是那一片冷硬的绿。

“先扎营吧。”虹猫见西天云霞已被斜晖染透,便找了一处远离牦牛野驴群的地方。

蓝兔拉着灵儿架锅煮饭,逗弄着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小镜子,大郎虽虹猫逗逗一同架开帐篷。

“虹猫少侠,那个灵儿……”大郎意欲询问,却见虹猫竖起食指,便止住了声。

虹猫一边朝土里钉木桩,一边对大郎道:“小镜子很喜欢灵儿,到了地心之谷后,说不定大当家也要与我们三人一同出手对付关卡,有她照应小镜子,大当家也能放心些。”

“可是小镜子的身体本来就……”大郎话说了一半,又被阻止。

“地心之谷内有三颗晶石,就算不能立刻引出小镜子体内的晶石,大约也能有些安抚之用,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反复。”

大郎似乎明白了虹猫的意思,灵儿敢在路上对小镜子做些手脚以吸引众人注意,但进入地心之谷后,却会因顾忌谷中的三颗晶石而不敢轻易动手,那么小镜子就一定是安全的,可以放心交给她看护。

可是……

大郎心中微叹,自己的确是老了,有后辈的人难免心软,难免优柔寡断,即便认同这看法,他也还是不想让灵儿进入地心之谷。

素日耿直的大郎,平生第一次用弯弯肠子说话,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句:“少侠,老朽以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譬如那藏边五鬼,或许他们明日便会再来寻仇也未可知。为何不趁着现在,先机在我们手上,主动出手把他们给杀灭了呢?”

“大当家真以为先机在我们手上吗?”虹猫回过头,意味深长地问。

大郎一怔:“难道不是?”可七侠不是已经查出了许多马脚……

“藏边五鬼在这里经营了四五年,天时地利一定只晓得比我们更多,虽是卒起不意灭了两人,但剩下的侥幸逃走,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岂是我们能轻易找得到的。”虹猫重重敲锤,把木桩楔进地里,“若真要提防藏边五鬼的骚扰,只怕不是提防一时一刻就算了局的,也许他们会如跗骨之蛆,追逐咱们到天涯海角也未可知呢。”

大郎目光凝重,半晌才叹一口气,微微点头:“到底是少侠目光长远,老朽晓得了。”

第六集(4)

夜间风冷,虹猫蓝兔披上斗篷相对而坐,生起篝火提防野狼。

逗逗拉着灵儿为小镜子把脉,美其名曰熟悉脉象,实则是困着灵儿不让她脱身,让虹猫蓝兔有自在商量的机会。

逗逗与灵儿进帐篷后,大郎曾唤来一只黑鹰,在黑鹰腿间信筒中放了一张信笺,二人都看得分明,蓝兔意欲阻拦,却被虹猫给拦了下来。

蓝兔便便一直到此时才开口:“大当家必是把消息传给三当家了。”

虹猫含笑点头:“想来是的。”

“那万一三当家就是别有心思,大当家此举岂不是开门揖盗?”蓝兔见篝火亮光渐小,取过火箸将柴火拨笼。

骤然明亮的光芒映照在两人眼中,虹猫说道:“总要赌一赌三当家的忠肝义胆,何况就算三当家真有异样心思,如今形式未明,他还不敢骤然轻举妄动,这一道书笺传回去,正好敲山震虎。”

虹猫说着,火箸在炭上轻轻敲了一下。

蓝兔立时明白他的用意:“莎丽他们必会很快派人前往祁连山,也会紧紧盯着天狼门,若三郎接到信笺后有所异动,他们必能立刻知晓。”

说到这里她不由抿嘴而笑:“是我多虑了,你决定告知大当家真相时,就早已盘算过各种后果。”

“不算多虑,有一个后果,是我没有考虑也没做准备的。”蓝兔不解地抬头,见他眼中笑意促狭,“也有可能大当家自己就心怀不轨,那我这些布置可就白费了。”

蓝兔忙捂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片刻后才抬头对虹猫道:“想来大当家不至于自毁基业,虹猫少侠不必巨细靡遗到如此地步。”

虹猫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又问:“那蓝兔宫主还有什么担心的吗?”

“暂时没了。”蓝兔又拨了拨火,“只是不知莎丽那边要如何行事。”

被二人念叨的莎丽大奔,早在两日前就将陨石沉于玉蟾宫后的荷花池中。跳跳与达达也在那时分别从六奇阁和十里画廊折返回来。

“猪无戒要么是真复活了,要么是被人淋了药水,尸骨无存。”达达打了盆清水反复盥洗,始终觉得身上还站着那股药水的怪味,蹙着眉头把水倒掉,又给自己接了一盆。

达夫人笑拉住他的袖子:“罢了,手都搓红了,再搓可怎么把剑弹琴?不如把衣服换下来熏一熏,说不定能除了这股怪味。”

莎丽恰端了一碟子蜜三刀给欢欢,听到这话,冲夫妻俩笑道:“就是,达达不如换件衣服洗个澡,这盆水还是让给跳跳吧。”

说话间有只手从斜里伸出来,要捻一块蜜三刀,莎丽高高举起碟子闪身一躲,跳跳捻了个空,叹一口气转动着手里的蝴蝶镖:“风尘仆仆回来,没个接风宴就算了,连点心也不让吃了吗?”

大奔端来水盆放在桌上,笑呵呵道:“怎么会,是叫你洗了手再吃,万一那群鼠辈也在逗逗书上留了一样的药水呢?”

跳跳又转了转手里的蝴蝶镖:“不会的,我是什么鼻子,要真有异常,一定闻得出来!”

“那也要洗!”莎丽放下点心碟子,皱眉望着他手里的蝴蝶镖,“你手里那东西也不知在水里跑了多久,一样怪脏的,赶紧洗一把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跳跳直觉脑海中灵光闪过:“莎丽你刚才说什么!”

“她教你洗一把!”大奔笑着抓他的手。

跳跳愣愣地由他抓住双手按进水里:“不是不是,上一句。”

“怪脏的。”大奔抓着他的手在水里汆了一下就给拎出来。

“不是,再上一句!”跳跳挣脱双手,抓过巾帕自行擦拭。

“我说……”莎丽见他如此认真,便也收敛了笑,“那东西不知泡了多久……”

跳跳兴奋地打断她:“对呀,泡了多久呢!”

他招呼着几人一同围拢过来看那枚蝴蝶镖,形状质地都和猪无戒的蝴蝶镖一模一样,只是崭新铮亮,没有半点儿锈迹。

“猪老四的蝴蝶镖虽然厉害,却不是什么难以打造的神兵利器,不过是普通生铁锻造而成,若不抹上毒药,威力也不算大。”跳跳细细分析道,“这种铁器在水里带上一天,锈迹就相当明显了,可是我手里这一枚,却毫无生锈的迹象。”

“这有什么奇怪的?”大奔不明所以,莎丽和达达却都隐约意识到什么。

跳跳深深望着手中的蝴蝶镖:“这说明它泡在水里还不满一天,甚至有可能从它落水,到我把它从水里捞出来,根本只是前后脚的功夫!”

大奔这下意识到不对劲了,却还是不能理解:“那这会是谁放的呢?”

“一定不会是天狼门的内奸,毕竟最有可能的三郎一直都被我拘在身边。”跳跳又转动起那枚蝴蝶镖来。

莎丽不甚赞同:“他可以派手下去防止这些。”

跳跳摆手:“不止是这一点,之前虹猫和我提到过凉亭对联上的小划痕,后来我去探查时,那道划痕被人给漆去了,虹猫曾说过,只有三郎注意到他看着划痕的动作,那么刷漆的人很可能是三郎或天狼门内奸。可是漆痕已经干了很久,最少有一两天的功夫,如果是三郎或天狼门内奸所做,他们为什么不在那时候就把蝴蝶镖给扔进水里,这样一来,伪造得不是更加彻底吗?”

达达眉头锁紧:“你的意思是,蝴蝶镖是幕后人所扔?可天狼门内奸如果有动作的话,幕后人不会不知道的,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在漆了划痕之后又来扔蝴蝶镖?”

“许是他们急了呢!”跳跳笑道,“也许我们在天狼门那一番举动,让幕后人意识到我们已经怀疑上了三郎,生怕三郎所做的那些伪装还不够迷惑视线,所以又偷偷扔下这一枚蝴蝶镖,想把我们的目光引到猪无戒身上去。”

莎丽微微点头:“那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吗?我与大奔去九嶷山附近查看,你们仍是往祁连山调查?”

“还是如此吧。”跳跳拍板道,“虹猫临走前不是也说过吗,要好好分辨他们的烟雾弹,既然蝴蝶镖很可能是障眼法,那就不必理会它了。”

大奔脑筋急转,忽而问道:“万一……真是猪无戒复活,来和天狼门内奸合作呢?”

此言一出,几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大奔微微尴尬:“干嘛这么看着我?这这是一种可能嘛!”

跳跳似笑非笑:“确实是一种可能,但如果是猪无戒的蝴蝶镖,那镖上的毒呢?”

大奔一怔:“是啊,毒……”

猪无戒的蝴蝶镖固然是个明晃晃的标志,但蝴蝶镖上的毒才是他的独门秘技,当初蓝兔用了许多法子为虹猫排毒,到底不能奏效,非得从猪无戒手中骗取解药才行,便知这毒是何等刁钻。

蝴蝶镖易仿,那毒药方子却早随猪无戒入土了,世上再难寻觅。

而猪无戒这样的阴险小人,若有机会怎么会不给蝴蝶镖淬毒,天狼门医堂毒堂药材甚多,若猪无戒真的勾结了天狼门内奸,想要重新配置毒药是轻而易举的事。

此时却偏偏有镖无毒,岂不说明这蝴蝶镖就是仿制的。

大奔总算全都捋清了,一时神气清爽:“那我们还等什么,马上行动啊!”

“等一等吧!”莎丽拉住他笑道,“今日天晚,就算要行动,也等养足精神明日再说吧。再说了……”

她悄悄向达达一家努了努嘴,大奔即刻会意:“也是,我正好有点儿困呢!跳跳,你也困了吧,走,咱哥俩睡觉去!”

说着也不等跳跳回话,揽过他的肩便往外走。

第六集(5)

达夫人见众人一股脑离开屋子,无奈冲达达笑道:“莎丽他们也真是的,咱们这样的老夫老妻还有什么依依话别的必要。”

达达淡淡一笑:“此去祁连山,前路未卜,他们是怕你担心。”

“也是怕你担心。”达夫人笑道,“可是不必担心,我和欢欢会好好躲藏起来,绝不会再成为别人威胁你的刀具。”

达达微微点头:“这我自然知道,我一定无牵无挂地完成任务,不会感情用事,你也可以放心。”

说着他又微微黯然:“但愿此行真能把二郎给平安带回来。”

达夫人见欢欢有些困了,便让他自去盥洗歇息,回过头来问达达:“你对这位二郎倒似乎有几分神交意味。”

“的确。”达达从袖中取出一沓草稿,“这是我临摹下来的二郎手记,他这许多年来,都在为自己女儿的眼睛操心,除此之外便是惦念亡妻,这等深情,确是我辈中人。”

达夫人接过那些草稿细看,入眼便是一首小词,她微微讶异:“这后两句怎么散墨了,是你不小心弄坏了,还是原稿也如此?”

达达不解她的意思,凑过来细瞧,果见最后两句词的墨已经晕染开来,有两个字晕染得最厉害,已经全然看不清楚。

达达蹙眉回忆:“我是将这些纸蒙在原稿上临下来的,但看原稿并没有散墨。”

他还记得那两句词是“相望在莲塘,好风吹断肠”,字迹十分隽秀,并没有散墨的迹象。但眼下“莲”、“风”二字却像是完全融化掉一般,显然内中有些蹊跷。

“会不会是临摹用的笔墨不大好,所以才弄成这样的?”达夫人虽然发现这个问题,却不甚在意,见达达眉头紧皱,才渐渐郑重起来。

达达摇头:“我用的就是二郎的笔墨,何况若当真散了墨,每个字都该散乱不清才对,怎么会只有这两字看不清楚呢?”

他说着,将纸张凑到眼前细看,忽而闻到一阵淡淡荷香,忙招手让夫人凑近些,将纸张放在她鼻尖下:“夫人你仔细闻一闻,这纸上是不是有什么味道?”

达夫人依言轻嗅:“像是荷花的香气,却又有些草木汁子的气息。”

达达将这页诗词叠好收入袖中,想了想又将它取出来:“还是留给莎丽他们吧,明日要叮嘱他们去天狼门瞧瞧原稿才好。”

达夫人见他坐立不安,似乎等不及要天亮一样,便将他的手按在桌上:“那就等明日再说吧,放心,我也帮你一起记着呢。”

达达见夫人言笑晏晏,紧绷的心弦缓缓松开:“也是,我这个人就是太紧张。”

“做什么事情都要紧张些才好,何况是营救意中朋友呢。”达夫人笑道,“夫君也不必太过担忧,幕后人筹谋已久,想来不会这么快就加害天狼门二当家。”

“我何尝不知,只是一想到二郎下落不明,他的女儿又远在千里之外受苦,就不免替他们父女两个难过。”达达叹息一声,“何况幕后人又是借他那一片爱女之心布局,就算他侥幸留得一条命在,得知一切都是骗局,心中该是何等地动山摇。”

达夫人随之叹道:“为人父母,都是一般心肠,但想来这位二当家也是为豪杰,不至于为此就一蹶不振,只要儿女还在,父母总不会就此自暴自弃的。”

二人静默无言,良久蜡烛爆了一声,火焰猛地变小,夫妻俩才双双回过神来,吹熄蜡烛陪着欢欢安眠。

第二日一早,达达果将此事告诉了莎丽大奔,二人答应一定找时机去把二郎的原稿带出来,达达这才与跳跳策马同行,朝祁连山赶去。

莎丽安顿好达夫人与欢欢,正要带着大奔去九嶷山,想了想又停住脚步,望着大奔魁梧的身影思索。

大奔走了两步,见她没跟上来,不明所以地回头。

莎丽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招手叫他过来。

大奔便回来问:“想什么呢?”

“我们就这样去,很容易被盯上,得想个法子改换面貌啊。”莎丽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梨涡。

大奔并未发觉她笑中暗含的那点狡黠,点头附和:“有道理有道理,那咱们换成什么样呢?”

“跟我来!”莎丽勾勾手指,拉着他回玉蟾宫。

当天傍晚,九嶷山外青溪镇上来了一老一少祖孙两个,孙子穿短打带幞头,老人家须发皆白,身材倒是高大,穿着一身紫花绸子道袍,道袍却也直到他膝盖那么长短,两只蒲扇般的大脚靸着蓝绢鞋子露在外头,背后两面大幡,一面写着“有求必应真本事”,一面写着“铁口直断金半仙”。

二人信步而走,不觉走到青溪镇最大的客栈门前。

这客栈匾额上除了写有“悦来客栈”的字样外,还刻着一只啸月狼头,显然是天狼门的产业。

祖孙俩对视一眼,却是小孙儿微微点头,两人才进了客栈。

小二虽忙着迎来送往,见到两人这架势也不免愣了一愣。

见那小孙子往这边瞟来,小二忙打叠起笑脸迎上前:“二位贵姓,打尖还是住店?”

“路过贵镇,叨扰半晌。”小孙子咳嗽几声才道,“听说贵店菜色好,便来见识见识。”

小二听他声音低沉,说话却热络,脸上笑容也更真诚了几分:“原来如此,好说好说,两位是楼上包间坐,还是在楼下看看水牌,就这么吃了?”

“自然是在楼下了,客栈吃饭不就图个热闹嘛!”孙儿笑了一笑,拉着算命老人走到水牌前,上下打量,随口对小二道,“我这爷爷可是有名的老饕,贵店家水牌上写得如此热闹,要是端上来名不副实,爷爷他可是要闹的!”

小二呵呵一笑:“客官说哪里话,开门做生意只讲究个诚信,我们家这水牌要是名不副实,哪里还等得到两位来闹,早就被本地这些乡里乡亲把牌子拆去喽!”

算命老人张了张嘴:“谁敢你们家,都知道是天……”

小孙子悄悄拉了他一下:“都知道是天上太阳照着心肠的实在人,自然不会弄虚作假。好了,东西我都瞧过了,点菜吧!”

小二忙引着二人坐到靠窗那一桌,请二人点菜。

“既然那水牌上写的海八珍样样齐全,那就来个八珍宴吧。”那孙儿往椅背上一靠,看着不像什么有钱人,点起菜来却很有点儿气势,“干贝我们只要玉兰片溜的江珧柱;鱼翅要浸洗干净的青翅,别拿些边角料和粉丝吊汤充数;鱼肚要鳐鱼肚,拿嫩鸡滚的汤来兑,别用些不知住了几遍的老汤充数……”

他说得滔滔不绝,小二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点点头:“这……要求倒是好办,但是钱……”

那小孙子当即拍了一锭二十两的纹银在桌上:“我们祖孙俩可不是吃白食的,小二哥别小瞧了人!”

一见银子,小二眼都直了,当即双手捧起走到后厨,将这些刁钻要求一一说了。

算命老人见小二走远,才小声问对面人:“莎……”

被孙子一瞪,他忙改口:“好孙儿,我觉得这家店也不怎么样,干嘛破费这么一遭呢!”

“不在这里破费,去前面酒坊里破费,给爷爷破费出个酒槽鼻来吗?”孙子哼了一声,“我看这家店菜色名贵,人来人往的,想在这儿长久给人算命,就得先在这里住一住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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