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原本的计划就是实地考察,所以这样子也不能说是按照预定计划来进行,只是我本来还想多看看陶什别河的桥梁(タウシュベツ川橋梁),于是多少试探了一下:“那里不是有很多鹿吗?”


(资料图)

“不一定是鹿,可能是熊,也可能是人。”

“人?讨厌啊!”

沢先生皱起眉头说道。

“现在又不是棕熊活跃的时期,大概是鹿或狐狸吧,尤其是鹿,在街上几乎没有一天看不到。”

土山先生又加了一句:早上在旅馆看看窗外都可以看到。

“猛禽类也不错,我最喜欢做鸟类标本了。”

樱子小姐好像完全听不到我们的话,意气风发地走在林间小路上。

几分钟后,在林间小路的兽道对面,好像聚集着老鹰。

“在那里。”

沢先生话音未落,樱子小姐就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太危险了!”

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拉开她的背,却在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血腥味。

而且还是新鲜的气味,没有极端腐烂的死亡气味。

“…………”

狐狸和乌鸦看着强悍的鹫们吃饭,等待着吃它们的残羹剩饭。樱子小姐一边威吓般地挥舞着放下的背包,一边向鸟兽中走去。聪明而警惕性强的禽兽们,面对比自己凶残的野兽接近,发出警戒或威吓般的鸣叫,但她毫不畏惧。

像无可奈何似的,鸟兽们在樱子小姐面前开辟道路,就像摩西打破大海一样。

“啊……”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不是鹿吧。”

樱子小姐也回头看着我,轻轻耸了耸肩。

“不是鹿?”

说到这里,沢先生正想往草丛里看,在看到一切之前,午夜蓝牛仔布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咻、咻……”

他慌忙往后退,双手推开同样在意地也想去看的土山先生。

“什、什么事啊……”

土山先生困惑地看着沢先生和我。

“什么?”

不过,土山先生似乎也隐约注意到我皱着眉头、流露出悲伤的表情,以及沢先生那铁青的脸色。

“不会吧……不会吧?”

“嗯,就是那个,是人啊,是人啊,虽然被禽兽糟蹋过,但还没有多少腐烂。”

话说得很干脆的樱子小姐脱下手套,从口袋里拿出塑料手套,在手腕处啪的一声敲了敲橡胶。

“不能碰,内海先生和青叶先生不是都说了吗?”

“被弄得这么乱,稍微摆弄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会有很大问题吧。

话虽如此,眼前这具遗体柔软的部分却被鸟啄走,状况十分可怜。真想把散落在周围的东西放回原处,让它们变得干净整洁。

“还很年轻……是女性吗?”

看着尸体的脸和胸口,我低声说。从服装上看,应该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说不定和我的年龄一样,被装饰得整整齐齐的指尖的蓝色让人感到悲伤。

一开始看起来是午夜蓝的牛仔裤,是吸了血、已经褪色的靛蓝,裤子上到处都是伤痕,不只是被鸟兽弄过,应该是原本就做过损伤加工的设计吧。

“……真是轻装上阵啊。”

于是我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你注意到了吗?”

跪在遗体前检查的樱子小姐看到我,终于笑了。

“嗯,不是这里这个时候应该穿的服装。”

至少,从牛仔裤上的破洞可以看到裸露的皮肤本身就很奇怪。

“这件薄外套在旭川还好说,在这个地方太冷了。如果低体温症进一步发展,就会产生身体热的错觉,反而会引发脱衣服的‘矛盾脱衣’症状,但这个女人并没有脱衣服,而是本来就穿着单薄的衣服来到这里。”

“难道是熊?”

土山先生呆呆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说。

“不,我看了一下,没有那样的痕迹。出血很少,估计是死后被野兽们毁坏的。缢痕和吉川线都没有,眼睛上也没有溢血点,乍一看应该不是勒死的。”

“也有自杀、病死、冻死的可能性。可能是白天不小心轻装闯入,迷路了……”

“干什么?要去看那座摇摇欲坠的桥吗?”

“不是说很多人都被这座摇摇欲坠的桥打动了吗?”

说着说着,我发现土山和沢先生吃惊地看着樱子小姐和我——甚至可以说是我。

“嗯……虽然情况不太好,但是沢先生平时做动物解剖的时候,如果是人就不行吗?”

“这个嘛……你是说对人和对动物的感情融入方式有点不一样吗……”

在我看来,人和动物都是同一条生命,感受到的抵触感没有太大差别,但这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我。

“嗯……话虽如此,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总不能不报警。”

不过这里好像正好是信号弱的地方。

没办法,我们只好兵分两路,一路负责报警,一路负责保护遗体不被野兽袭击。

猜拳的结果,是我和土山先生留在遗体旁边。我们目送樱子小姐和沢先生乘坐的车离开后,为了不让动物靠近土山先生放在车内的盖着蓝色塑料布的遗体,不时地驱赶它们。

虽然要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等待那两个人回来的时间也就十分钟左右,我不停驱赶着聚集在一起的动物们,土山先生因为害怕遗体一动不动地躲在一边,对于瑟缩发抖的我们两个人来说,即使是十分钟也显得时间太长了。

他们两人回去后,警察也来了——接下来,就是惯例了。我提醒樱子小姐保持沉默,但樱子小姐当然不能保持沉默,结果不出所料地她被警察怀疑了,为了洗脱嫌疑,我打电话给内海先生,在当麻町和层云峡见到的那个长得像狸猫的刑警先生都说她是个怪人,在得到这些权威人士的保证后,我们终于得救了,结果终于回到旅馆时,已经过了下午五点。

当然,老婆婆理所当然地大发脾气,不光是樱子小姐,就连沢先生也跪坐着被老婆婆教训了一顿,说他们竟然让孩子看尸体什么的。只有这种时候,老太婆才会把我当小孩子对待。

但我已经不是害怕尸体的孩子了,最近阿世知让我看喷雾器电影时,我也会冷眼旁观,心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喷出那种颜色的血啊”。

幸好说教并没有持续太久。赫克塔舔了老婆婆,拼命恳求道:“住手,不要生气。”因为离吃晚饭还有一些时间,我们决定赶紧去泡温泉。

沢屋旅馆曾经是房间很多的大型旅馆,但现在已经改造得很漂亮,缩小了房间的数量,老板一家人彬彬有礼地迎接客人,氛围非常好。

设备确实很旧,走在走廊上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但怎么说呢……对于那些漂亮到想让人观赏的地方,已经干净整洁到了现代化的地步。

为了不让客人感到无聊,也为了让客人过得开心一点,还设计了各种各样的创意,总之让人感觉很舒服。

据说以前作为灵异场所也很有名,但原本海外的客人和旅行团就很少,整个努瓦拉(ぬかびら)都很安静,有一种身处地窖的感觉。

对于想在不吵闹的地方悠闲泡温泉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吧。

稍微有点热的温泉,水温很柔和,很舒服。看起来很暖和,对皮肤也很好,都能让人感觉到这里作为温泉疗养场很受欢迎。

“而且,这里其实是露天混浴温泉……”

“什么?”

沢先生在浴池里舒展着身体,终于笑着说。

混浴……这是禁断之词。

“沢……你进来过吗?”

“毋容置疑的,不过,一般来说年轻女人是不会进来的……”

啊,是啊……是啊……。

“……失望吗?”

“这个嘛……不过,你也能看出这一点不是吗?这需要某种程度上的自信……”

“话说……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了。”

而且樱子小姐不可能泡混浴,这种事,老婆婆是不会允许的。

最重要的是,我非常喜欢刚洗完澡的樱子小姐。

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然后用吹风机吹着洗发后散发出芳香的头发。

从温泉出来到吃晚饭的这段时间里,我无视一边抚摸着赫克塔一边笑着的沢先生,为樱子小姐吹干了头发。在她旁边,老婆婆给樱子小姐梳了个辫子。

身穿浴衣、梳着短发的樱子小姐,与旅馆的氛围相得益彰,充满了复古的气息。

晚餐和中午一样,以“当地的食物”为理念,摆上了精心烹调的当地蔬菜和肉类。

北海道这么大,转好几个地方要花很多时间,即使是山里的旅馆,摆着螃蟹和生鱼片,至少……我想应该是出于款待的心情吧。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想吃那个地方最好吃的东西。所以,今晚的晚餐可以用“大满足”来形容。

樱子小姐也吃完了四人份的南瓜慕斯甜点,看起来真的很开心。老婆婆也笑着说,真是(拿你)没办法啊。不管怎么说,她对心爱的大小姐太骄纵了。

佣人和她的亲戚,大小姐和不相干的陌生人,四张奇怪的面孔,却不可思议地有一种像一家人一样的一体感,归根结底是因为我们三人都想让老婆婆高兴吧。

就算樱子小姐按照自己的步调行事,但沢先生和我还是会处处留意老婆婆,让她高兴,让她笑。樱小姐子也问“刚洗完澡不冷吗?”,贴心地为老婆婆租了一件羊毛外套。

老太太是佣人,不是亲人。但樱子小姐说,老婆婆和她是‘血浓于水’。

那样的话,我也能成为樱子小姐特别的存在吗?

我上大学也好,旭川毕业也好——说实话,我没有那种自信。

妈妈和哥哥也是。虽然我没有明说,但矶崎老师大概也知道我为什么会犹豫要去哪里,所以他很担心。

不仅仅是祖父、外婆和妈妈的事。说到底,我是不想和樱子小姐分开,所以才会迷茫。

我不想和樱子小姐分开,现在还好,但如果我离开旭川,和她之间有了物理上的距离,我和她的关系会变成怎样呢?

如此模糊,如此不确定——我们的关系中,没有支撑它的骨头,所以很可怕。但是,以这样的心情,缩小自己的前途选择范围是正确的吗?

“……什么?想吃的话,说出来就好了。”

樱子小姐注意到我的视线,拿着空了的奶油碟子皱起了眉头。

“没有,只是……今天赫克塔一直负责看家,我觉得它有点闹别扭。”

我慌忙辩解道,樱子小姐苦笑着说:“确实。”

“等那孩子吃完晚饭,就让它在大厅里和小豆豆玩,白天带它一起散步的时候,它好像对小豆豆很感兴趣。”

沢先生笑着说,那是多么令人欣慰的爱情故事。

即使能在一起的只有今晚,但我能理解那种心情,只是很讨厌这种心情而已。

推荐内容